也难怪他心气不平,本来他能被师父看中、收入门墙,除了因为有个在郡城当官的老爹,本身资质也算不错,甚至自比门中同辈,除了入门较早、年长自己许多的田师兄能稳压自己一头,其他人他都不放在眼里,一直都以年轻一辈弟子翘楚自居。只是如今突然多了一个苏叶,破格被收为关门弟子不说,操练的时候师父一双眼睛还尽都盯在他身上,让段家强都是暗中生出许多不平,此时见到师父还要给他开小灶,终于再也按捺不住,出声叫屈起来!
“乖乖!段师兄你喜欢识字?这可比练武难熬多了!每次我躲都还来不及,你竟想自讨苦吃?”郑盈盈讶异地望向他,稀罕的表情却只招来了段家强一对白眼,一旁的方文矩却面露欣慰,大有知己之意,只是眼睛明显有些近视,看向这边的眼神略显迷离:“段师兄你想学文?太好了!知之者不如好之者,好之者不如乐之者!这敢情好,我教你行不行?”
“还须你这书呆子教,你算哪根葱?”段家强脸色紧绷,转向师父看去,可是郑远一席话却似当头一盆凉水浇来:
“你老头子难道没给你请教书先生?真是!在私塾不用功跑我这武馆用起功来了!一个两个都要我教,我哪有这工夫?家强你若是真想学,便让文矩教你罢,书房里的藏书你也尽可去借阅!就这样,今天的晨练就散了吧!”说罢,他隐有不耐地背转身去,很快便走远了。
“嘻嘻!可算练完了!”爹爹一走,盈盈立刻像只小麻雀一样跳了两圈,接着笑吟吟看了一圈,“在院子里太无聊了,谁陪本姑娘一起去逛街?”
段家强怒气未消,冷哼一声道:“你不是有翔羽师弟么?咦?他人呢?这几天好像见得少了。”
“嘻嘻,翔羽师弟最近不知犯了什么魔怔,不喜欢陪本姑娘逛街,倒是更喜欢练武了!总看他在那锤炼拳脚,和小叶师弟都有得一拼了!”
“哼!光勤奋也没用,门里比我刻苦的人多了,也没见哪个是我对手!天资有限,再练也是没用!”段家强忍不住冷瞥了苏叶一眼,话里有话地说道,可苏叶却只是看了他一眼,什么也没说便转过头去,自顾自练起架子来。段家强颇感没趣,冷哼一声,快步便走远了。
师兄弟们转眼间都散了,唯独方文矩还留在苏叶身边,苏叶略感诧异,因为这位师兄平日里也并不十分勤勉,倒是酷爱读书,每天在书房消磨的时间甚至远远要超过练武。这时他踌躇了一下,便对苏叶说道:“小师弟,你可别往心里去,段师弟也没什么恶意,只是一时之间有些微妙变化,让他心中难免落差罢了!”
苏叶点了点头,淡然笑道:“多谢方师兄提醒,我也并没多想。几句责罚而已,不疼也不痒,没什么打紧,倒是谢谢方师兄这份情了。”
听他言辞恳切、语言温润,方文矩略感意外,不由好感大增,由衷赞道:“平不平以致乎平,师弟的心性当真不俗,难怪师父对你青眼有加。”
“哪里哪里,师兄过誉了。”苏叶连忙摆手笑道。说笑间,两人便闲聊起来,却不想越聊越投机!虽然方文矩动辄便要“之乎者也”一番,让苏叶微微有些不习惯,但也明显感觉到方师兄的满腹经纶。而方文矩则感觉苏叶不止谈吐得宜,而且视野开阔、天马行空,屡有惊人妙思,也很有点“读书人”的味道,浑不似平时接触的那帮“粗人”,是以更加心花怒发,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,竟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意味!
苏叶前世也算是个热爱文学的文艺青年,此时也大感投机,忍不住大赞道:“方师兄你真是入错了行,你这等学识,若是要去考秀才,那恐怕是探囊取物一般!”
“秀才?哎!哪有这个命呦!”方文矩原本盎然的情致戛然而止,张了张嘴,接着摇头叹气道,“我爹那会儿还好,好歹还有科举考试,举贤录用,倒也确实中了个举人——不过现在嘛,朝廷重武轻文也就罢了,武夫还可不问贵贱,考取武举人、武状元;不过文才么,则必须有达官显贵举荐。不然,任你是经天纬地之才,也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有!再者说了,要不是我老头子有个举人的身份,我连识文断字的资格都没有!而等到我孩子那一茬,则铁定要大字不识一个了!哎!不说了!”
“这是什么鬼律法?”苏叶既感荒诞无比,又暗生愤懑,忍不住心有戚戚然,连连开解起方师兄来。好在方文矩很快也振作了精神,转而言道:“想不到竟与小师弟这般投缘,若蒙不弃,晚上便跟我住在一起吧!我睡在书房旁的小隔间里,一直都是一个人,房间本就冷清,你且住将进去,咱们夜里也能畅所欲言,岂不快哉!”
“啊?方师兄你一个人住隔间?”苏叶微微一愣,他除了刚来水意门的第一天住的是客厢,其后一直都住的所有师兄弟在一起的大通铺,不过印象中在通铺里确实似没见过方师兄的身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