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年是痛苦的,从他躯体时不时的痉挛抽搐、偶尔急促的喘息来看,死亡的黑色潮水正从其脚底一路徐徐上浮,漫过他腰腹,直至他肩颈。然而面对近在咫尺的永恒黑暗,青年俊逸的眉目仍然恬静而安宁,一股深邃神秘的莫名气质从他身上散发出来,令艺术生回忆起过去无数以死亡为母题的文艺作品。
想起之前审讯官所说的对方的身份,年轻人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奇异的念头:
这正是奥菲莉娅,是顺水漂下、将将溺毙的奥菲莉娅!亦是夏洛特,是乘舟涉厄、摇摇魂堕的夏洛特!恰如诗歌、油画中所描摹的那般,某个崇高而无形的幻梦正呼唤着这纤弱美丽的人类,令他渐趋消亡,并赋予他永恒的安宁与超脱的寂静。
但是,相比起凝滞在历史尘埃中的文字和画面,眼前的人类仍是鲜活生动的:他的胸膛仍在起伏,隐约的气流从口鼻中涌出,脸上的细微绒毛在灯光下轻微摆动——死亡以正在进行的时态,在这还蕴着细弱生机的修长躯体上轻柔淌过,使其焕发出一种魔幻的魅力,这魅力和灵魂、精神等无形无质的概念紧密相连,也正是人类和身为造物的仿生人的根本区别所在……
“开始记录吧。”一道声音突然将年轻人漫无边际的思绪打断,艺术生受惊之下回过神,连忙握紧手中笔以应对接下来的审讯。
“姓名?”
……
“年龄?”
……
艺术生忍不住抬头去看,羔羊似捆缚在刑具上的人类青年始终双目紧闭、毫无回应,狭窄的房间内只有审讯官问询的声音反复回荡。
“老师,他还能听见吗?”又是几分钟的独角戏后,年轻人终于按捺不住,出声问了审讯官一句。
审讯官狠狠瞪了艺术生一眼,眼中充斥的凶恶将年轻人骇得一跳,他连忙摇头示意自己不敢再说话。
心中长叹一口气,审讯官收回视线,再度看向讯问椅上的人类。不耐烦地将手中资料甩在一旁,他恶声恶气道:“慕容复,也用不着和你多绕圈子了,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,也得想想你们燕子坞的员工,还有你的亲人,据说你还有个表妹……”
一番暗示威胁后,审讯官放软了语气:“你们慕容家族对联邦的贡献,联邦始终记在心里,只要你将激发幽能枯潮的技术交出来,再诚心悔过,联邦一定会保障你的生命安全,你们家族的地位也不会受损,还能像以前一样继续享受荣华富贵……”
审讯官许诺了一堆,但无论威逼还是利诱,青年始终如同不通人性的顽石般不理不睬。又啰啰嗦嗦地说了很久,审讯官嘴都快说干了,却仍没等到期待的回应。他心中恼怒,却也无计可施,毕竟酷刑一上,说不得就会激活对方身上的炸弹,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。
“只是这样束手束脚,终究还是施展不开,也难怪对方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。”审讯官心里暗暗摇头。